第二日。

夜幕降臨，圓盤般的明月掛在天空正中間，皎潔的月光在時間萬物之上，蒙上一層薄薄的紗。月光雖皎潔，更是冰冷。使原本寧靜的夜晚顯得幾分可怖。

齊王府，世子居通往主院的路上種著幾株梅樹。月光穿過梅樹鋪灑而下，月下樹影斑駁交錯。兩道人影踩著斑駁的樹影朝主院走著，腳下的積雪發出“咯吱咯吱”的細微響聲。

“初初，等下若是不想進廚房，便莫要進去。”低沈的聲音響在耳畔，在這寂靜的夜晚中放大了無數倍。語氣淡淡的擔憂。

“知道了知道了。你都嘮叨了一個晚上了，我的性子還會吃虧？”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，話語中盡是不以為意。

“這裏可不比莫府，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。”話雖戲謔，語氣中卻不見半點笑意。正是知道她性子剛硬，不肯吃半點虧，才更加擔憂。這裏不比莫府，水深不可測，不是莫初初一個姑娘家可以應付的了的。他現下雖整日在家中陪著她，可以看見她是安全的，只怕他什麽時候看不見了……

莫初初嘴角一抽，不由笑道：“你這話可莫要教你父親聽了去。”伸了個懶腰，“不過是幾個女人，這不是還有你在嗎？”語氣幾分調侃。宇文錦在府中其他人面前，與在她面前，猶如兩個人一般。恐怕即便是在主院那些人手上吃了什麽虧……等等，宇文錦這人豈會教自己吃虧？

“嗯，有我在，你盡管胡來。”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，眸中三分笑意七分寵溺。月光落入他的眼中，眸子漆黑又明亮。

“等會兒要做什麽呢。”吐了一口哈氣，瞬間化作白霧。莫初初一蹦一跳地踩著影子，身影逐漸拉長。

“慢點，路滑。”聲音含著笑意，也恍然想起，她才不過十六歲，還是個孩子，亦正是貪玩的年紀。只是……唇角笑意漸漸淡了下去。只是天不從人願，她總歸是要經歷的。

主餐廳內放置左右兩扇屏風，分別遮擋左右兩間耳室，屏風上繪山水墨畫，其中一扇屏風上繪著一個女子，撐著一把油紙傘，隔著畫紙，透出一股子安之若素，宛如與山水融為一體。

正中間擺了一張足夠容納十人的圓桌，桌上已擺好了餐具。宇文錦進去時，宇文擎李玉蘭等人已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，宇文擎右手邊的兩個空座，乃是留給他與莫初初。

“世子爺，您來了。”一直朝門口張望的林慕雪，見宇文錦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，旁若無人地喚著。眼中放出的光彩，猶如野獸見了食物。在場之人皆對她的過分熱情不滿。宇文瑞在桌下碰了她一下，乃是警告。而林慕雪只是往旁邊錯了一下，看都未看他一眼。這種狀況，頻繁出現在宇文錦出現之後。

而後者宛如雙耳失從，漆黑的眸子幾分淡漠，繞過林慕雪等人，徑直走到宇文擎身邊的位置坐下。淡淡道：“見過父親。”

這般無禮，已是惹起了其他恪守禮節的人的不滿。但宇文擎卻只是看了他一眼，見他只身一人出現，不由微微皺眉，輕咳了一聲，眼底幾分不悅。宇文錦見狀，心下了然。“初初直接去了廚房。”語氣幾分淡漠，掃了一眼桌邊其他幹等著吃飯的人，眉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。

“就知道世子妃是個遵守承若的人，既然答應了會為我們做兩道菜，便一定不會稱病逃掉。世子最是了解世子妃，您說雪兒的話對不對？”這話說的很是巧妙，“稱病”二字似是在說若莫初初找了什麽借口不來，便是故意想要逃避。這話傳到了宇文擎的耳朵裏，便多了一層含義。

宇文錦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，淡淡掃了她一眼。後者一雙秋水明眸，脈脈含情；眉眼微垂，卻是有意無意地朝宇文錦所處的方向瞄去。見他正看向自己，連忙低下了頭，雙頰微紅，面帶嬌羞。唇角微勾，卻是含著笑意。

漆黑的眸子深邃，眼底閃過一絲譏諷。旋即轉過頭與宇文擎交談。而林慕雪只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炙熱，便一直低著頭，心情猶如小鹿亂撞，亦亂了心跳。

宇文瑞聽聞此言，心下驚愕，連忙看了宇文擎一眼，見後者面色未有不悅，這才微微放心。視線落到林慕雪身上，見她竟恬不知恥地低頭傻笑，少女懷春一般。收在桌下的拳頭緊握，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
眼中盡是不滿於厭惡。顧忌著宇文擎在場，壓著聲音，沈聲道：“雪兒，世子妃自會信守承諾。屋子裏的花兒澆過水了嗎？”這話鋒轉的過快，林慕雪一怔，顧不上看他，隨口敷衍著。“我忘了，你教下人去看一看。”說這話時，發覺宇文錦不再看她，眼底幾分失落。卻是眼巴巴地看著他。赤裸裸的目光，不加一點掩飾。

而後者端坐著，連餘光中都沒有她。宇文瑞看在眼裏，心下更是氣惱。這個不要臉的女人，自己的丈夫就坐在身邊，竟然膽敢當著他的面對其他男人送秋波，簡直是不把他放在眼裏！

坐在他身邊的李玉蘭清晰地感覺到兒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，急忙咳了兩聲。宇文瑞下意識朝她看了一眼，見她對自己微微搖了搖頭，心中火氣半分不減，卻是更加極力壓制住。生怕自己一個沖動，當著宇文擎的面將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掃出家門。

林慕雪亦是看了一眼咳嗽的李玉蘭，見後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，心頭一緊。這才回過神來，連忙看了宇文擎一眼，見後者微閉著眼睛，眉間幾分不耐，心中略微一驚。若是王爺責怪下來，該如何是好？

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，也因此才收斂了一些。低頭看著身前的餐具，咬著下唇。

無聲的鬧劇就此落下帷幕，侍女的身影亦出現在了幾人視線之中。

宇文擎緩緩睜開眼睛，桌上已擺了數到菜肴。餐廳內卻仍不見莫初初的身影，眼中閃過一抹狐疑，看了宇文錦一眼，後者看著門口，眉間幾分擔憂。

就在這時，一抹淡紫色身影出現在視線中。身姿纖細，一襲淡紫色棉襖，上秀大朵淡紫色梅花。素雅不失高貴，端的是端莊優雅。

一雙明眸燦若星辰，顧盼生輝。單是一雙眼眸，便足夠扣人心弦。雙眸環視餐廳，蓮步輕移，微微福身。朱唇不點自紅，輕啟道：“兒媳給公公請安，公公萬福金安。”聲音擲地有聲，眉眼微垂，溫婉大方。

宇文擎心中略驚，向來大大咧咧的兒媳今日怎的這般有禮？下意識看了宇文錦一眼，莫非是自己兒子教導有方？收回視線，沈吟了一聲，道：“過來坐。”一句話，已將心中的好感表達的淋漓盡致。

“兒媳方才在廚房弄了兩道菜，這才耽誤了時辰，還請公公莫要怪罪。”一邊站直身體，一邊低聲說道。話音落，朝身後的侍女使了個眼色。

宇文錦嘴角一抽，眼神幾分狐疑。她何時這般懂事了？念頭剛一閃過，便見兩個侍女推著一個小餐車，緩緩走了進來。只見餐車之上，一個小碗被另外一個小碗蓋住，這樣的餐具一共擺了十二個，每六個小碗一個花色。

“這是……”宇文擎在宮中就餐時便見過這樣盛放食物的餐具，為的是保留食物的香氣，以及外觀精致。但在府中，這樣的陣勢卻是罕見。今日莫初初以這樣的方式呈現了菜品，倒是出乎意外。

只見莫初初打了個響指，侍女便將小碗依次端到了每人身前。每人身前共兩道，待菜肴布置完畢，侍女皆退了下去。

宇文錦並未去看菜品是否精致，而是對莫初初伸出手，沈聲道：“初初，過來。”低沈的聲音幾分柔情，漆黑的眸子莫名深邃。莫初初眼中閃過笑意，緩緩走上前。纖纖玉手搭在他寬大的手掌上，順勢坐到了椅子上。

“冷不冷，手冰涼。”鳳眸緊緊地落在莫初初身上，寬大的手掌將她的雙手包裹住，輕輕地揉著。後者心下一暖，卻是抽出了雙手。環視了一眼桌上的菜肴，暗自咽了咽口水。道：“公公，您嘗嘗看，味道可好合口。”

宇文擎緩緩點頭，拿起筷子，夾了一塊不知名的肉，放到了口中。肉似過了油炸，外焦裏嫩，卻一點不油膩。輕輕一嚼，肉中的汁液在口腔中炸開。一口咽下，滿齒留香。

宇文擎滿意地點了點頭，看了莫初初一眼。眼中幾分讚賞。“不錯。”頓了頓，片刻，才想起了眼巴巴看著他的幾人，“你們也嘗嘗看。”

林慕雪只等著他這一句話，聽聞此言，連忙伸出筷子，快速夾了一大塊肉，送進了自己嘴巴裏。宇文瑞看在眼中，眼底幾分鄙夷。這般粗魯，好似從來沒有吃過肉一般，真是丟盡了他的臉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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